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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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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3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是有魂儿的,不管你信不信。

  这是奶奶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从我懂事起,奶奶就时常念叨这句话,这主要和她的身份有关,我的奶奶专门帮人叫魂,但她却不是神婆。

  我爷爷死得早,奶奶二十八岁守寡,爷爷死那年,家里的老大——也就是我父亲才八岁,最小的小姑才一岁半,那时候奶奶肚子里还怀着已经六个月的小叔。

  只是这个小叔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奶奶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的原因,总之这个死胎让奶奶性情大变,也就是自那之后,奶奶就学会了如何帮人叫魂。

  起初也就是无偿帮人叫,叫过几次之后,因为灵验,所以开始有人专门带着东西来请奶奶帮忙,那时候人人家都穷,来的人不会直接给钱,也给不起,都是带了米和肉等等之类的东西,有些人实在是穷,只带着土豆和一些蔬菜来,奶奶则从不挑剔,带什么来就收什么。

  就这样奶奶的名号就传开了,只要附近谁家有失了魂的,都会来找奶奶,还有些人是专门从外地赶来的。

  如果你认为叫魂只是在桥边阴阳怪气地叫两声的话,那就错了。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跟在奶奶身边久了,奶奶也会和我说一些里面的究竟。

  奶奶说,叫魂这档子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如果不懂只是学着阴阳怪气地叫唤两声,这生主丢的魂儿叫不回来也就罢了,可别招来了其他什么凶煞的东西,给全家带来灾祸。

  叫魂自然就是招魂,奶奶说无论是挂招魂幡、做法事叫魂,还是像她这样三炷香一碗水叫魂,其实都是一样的,都要有请神、问神、叫魂和送神这些仪式,这里的神说的自然不是神仙什么的,而是一些通灵的东西,我们习惯称它们为鬼,但奶奶却从不这样称呼,她说这种通灵的东西很难描述,总之就是我们惹不起的另一种存在,与鬼还是有区别的。

  都说小孩子最容易丢魂,我小时候也丢过魂,自然是奶奶叫回来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才九岁,男孩子这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那天因为贪玩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快到家的时候,忽然看到个人蹲在我家墙角抽烟,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烟头一闪一闪的,我还真没留意到有个人在墙角。

  因为是猛地看到,我被吓了一跳,于是我也没敢理他,谁知他见了我倒是先和我说话,我记得他问我我奶奶在家不。

  原来是找奶奶的,怪不得这人从来没见过,我于是回答他说我帮他进去看看。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将烟头扔了用脚踩灭,对我说,那你小心点。

  我觉得他这话没头没脑,我也没理他,于是就从虚掩的大门进了去。

  只是这一进去,我就迷糊了,后面的事就像做梦一样,似乎记得,又似乎记不得。

  总之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被我妈妈抱在怀里,奶奶用拖得很长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然后“魂回来,魂回来”的声音一声声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估计我太小,奶奶他们都怕吓到我,只是说我走路不小心跌倒了。

  还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从我进了大门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而不对劲的源头,自然就是我遇见的那个人。

  我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奶奶正在折纸钱,我进来她也没抬头只是埋怨我怎么玩到这么晚才回来,但是她的念叨却没听到我的回应,觉得奇怪这才抬起头来看我,只是这一抬头却愣是吓了她一跳。

  当时我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里,用一双已经完全是眼白的眼睛盯着奶奶,嘴唇还微微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但是奶奶却听不见。

  奶奶见我这个样子,心上顿时就明白了八九分,立马就找了香和米,她一边用米砸我身上,一边用香在我头上绕,做完这些,我弯腰就开始“哇哇”地呕吐,奶奶说,我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之后的情景就是我醒来之后看到的,奶奶到最近有桥的地方帮我叫魂。

  等我好了之后,奶奶详细问了我那天的事,当我说出那个人的时候,奶奶特地问了他的长相,之后很长时间就没说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后来我或多或少想起了一些失魂之后的事,我似乎记得我跟着一个人的背影在走,但是周围都是模糊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跟着那人走,他也没回过头,但我知道,他就是蹲在墙角的人。

  后来我忽然感到身边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风声,又似乎不是,接着我就觉得有什么人从我身后猛地拉了我一把,接着我就醒了过来。

  这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后来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只有那个人模糊的背影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有时候做恶梦还是会梦见。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结束。

  因为在我十八岁那年,又发生了同样的事。

  只是这次却不像上次那样遇见了那个人,而且似乎更严重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莫名地开始嗜睡,每天好像无论怎么睡都睡不够一样,睡醒了也是感觉昏昏沉沉的,起初家里人都觉得是我劳累的缘故,直到有一次母亲在我的床单上发现了一个手掌印。

  这是一个黑色的手掌印,出现在床沿的位置,当时母亲还以为是我弄上去的,只是我好端端地弄个手掌印在床单上干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个手掌印比我的手掌大出了一圈,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然后奶奶看了这个手掌印,才知道不好了。

  奶奶说这样的手掌印根本就不可能是人弄出来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我也看过那个手掌印,那种黑就像焦炭一样,我试着用木炭涂在手上印在床单上,但是印出来的样子差了太多,我对比了很久,最后觉得,相比之下,我这个缺少的,似乎是——生气!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让我的脊背猛地一阵凉,如果说之前我对奶奶的话还有怀疑,那么现在就是彻底明白之后的恐惧。

  之后奶奶自然是先帮我叫魂,但这次效果却并不是很明显,叫过之后我的确是不怎么嗜睡了,只是这些诡异的现象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且就是叫魂的当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人在我的耳边“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清晰又模糊,说它清晰吧,你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说它模糊,却是因为你压根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我就这样醒了过来,在醒来的那一刹那,耳边恢复死一样的寂静,但是我的心跳却剧烈得就像是整颗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我有些害怕起来,于是起身打算开灯,而就在我起身的时候,忽然看到房间里似乎有个人。

  就在床尾墙边的椅子上,似乎有个人坐在上面,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我竟然觉得这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顿时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只感觉一阵阵凉意从脊背腾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忽然变成了石雕一样,只是盯着椅子上的那个人影,根本已经忘记了开灯。

  等我从从恐惧中回过来神来的时候,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开关旁边,然后打开了灯,只是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后,整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只是即便如此,我的恐惧却并没有因此消失,于是我来到椅子边上,椅子上什么也没有,正当我就此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忽然看见我的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我将双脚挪开一些,刚刚才放松的神经忽然再次绷紧,踩在我脚下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与床单上的手掌印几乎一样的一双脚印。

  顿时我的脑海就像有一颗炸弹忽然炸开一样,有那么几秒钟,我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意识,因为极度的恐惧。

  再接着,我就听到了门响,然后母亲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怎么了?”

  估计当时我的脸色比哭还难看,母亲接着也看见了地上的脚印,我看见惊恐的神情在她脸上划过,她一把将我拉离了那双脚印一些,然后急切地问道:“石头,你没事吧?”

  我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很多,于是点点头,母亲见这样情景,将我带到了客厅里,然后就让父亲去找奶奶。

  奶奶不和我们一起住,她住在老房子里,父亲他们也说过她一个人住不放心,但奶奶一直坚持,于是大家也没办法。

  很快父亲和奶奶就来了,奶奶先用手帕包了米点了香给我除惊,然后才去看房间里的那双脚印,虽然奶奶会叫魂,但毕竟也不是阴阳先生,她也没有多少办法,她于是对我父母说,我不能再住在这房间里了,我已经不单单是丢魂这么简单的事了,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奶奶说老房子里供奉着老佛祖,住那里或许这东西不敢进去。

  于是从那晚开始,我就搬去和奶奶一起住,第二天奶奶就去找了阴阳先生来帮我看。

  一般来说是没有阴阳先生亲自上门给人看灾祸的,但碍于奶奶的面子,那人还是来了,他是一个快八十的老头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会跌倒一样,他是一个很有名的阴阳先生,看人看事非常准。

  否则奶奶也不会去请他。

  他是和他的孙子一起来的,这些略过不提。

  他几乎将我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问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最后看了我的舌头、印堂等,他说看我的样子的确是不大对劲,而且他和奶奶说我丢的魂并没有叫回来。

奶奶说这不可能,她已经将我的魂儿给叫回来了。

  可是这个阴阳先生却摇了摇头,然后他浑浊眼睛里的眼神忽然异常明亮,他对奶奶说:“魂儿是叫回来了,但却叫了假魂。”

  听到“假魂”两个字,不单是我,连奶奶的脸色都刷地白了。

  叫假魂可以说是叫魂这档子事里最忌讳的一项,何为叫假魂,并不是说装模作样地不会装会,学着阴阳怪气地声音去叫魂,那压根就不能被称之为叫魂。叫假魂是说在叫魂之后,魂是叫回来了,但是回来的不是生主自个儿的,而是别人的,或是别人丢掉的,也或者是四处游荡的无主野魂。

  因为不是生主自个儿丢掉的魂,所以被称之为假魂。

  而且不单单如此,这阴阳先生说,这假魂不是最近才叫来的,它在我身上很长时间了,那不是这次的话,推到我上次丢魂的时间,那就是我九岁时候那一次了。

  奶奶几乎差点哭了出来,她说:“我就觉得当时那事情蹊跷,那来夺魂的主儿怎么后来就没再来过了,竟是这样的缘故。”

  既然我身上有假魂,那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就可以理解了,因为这个假魂的缘故,所以我看似是丢魂,却还有鬼上身的现象,这一切其实就是那个假魂在作祟。

  奶奶说,这样的话就必须先送魂,再重新叫魂了。

  阴阳先生听了没什么反应,他说:“这就要看这假魂是个什么主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还是先到出事的房间去看看吧。”

  来到我的房间,阴阳先生让奶奶在房门两边各点三炷香,然后把米洒在门槛、窗棂边上,里外都撒上,不要留下缝隙。

  奶奶和母亲一个点香一个撒米,撒米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点香却出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点着的香烧了不过十来秒就会熄掉,起初奶奶以为是香的问题,可是后来发现换了香也是一样的情形,而且香根本就没有问题。

  这阴阳先生见这情景,沉吟了许久才说:“这是鬼捻香啊。”

  最后我看见这阴阳先生拿出了一把二十来公分长的铜钱剑,铜钱都是用银线穿起来的,他让奶奶放在房门中央,然后再点香,这回倒是奇了,香没有灭掉。

  接下来他让我站在窗棂边不要动,我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然后他让他孙子拿出了像是香面一样的东西,在地板上一点点地撒了,起初我的确以为是香面,可是后来发现不是,这似乎更像是一种砂,至于是什么砂就不得而知了。

  等做完这些之后,阴阳先生自己捏了三炷香,朝着房间四面拜了拜,等他做完之后,我竟然看见在这些砂上面忽然出现了很多杂乱的脚印,与那晚我在椅子旁看到的一模一样。

  几乎整个房间里都是。

  然后我看见阴阳先生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惊讶,他看了很久才说:“这屋里不只有一个,是有两个!”

  就在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头一阵晕,就觉得整个人有些站不稳,我蹦能地伸手去扶墙,可是却感觉根本扶不住,接着就感到自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母亲的哭声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我试着动了动,但是觉得全身无力,而且一阵发冷,我这才发现我的衣服被脱掉了,赤着上身。

  奶奶和阴阳先生坐在我身旁,奶奶则正用香在我身体上方一圈一圈地绕。

  我于是问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大约他们也没要瞒我,奶奶边绕着香边告诉我说:“刚刚你身体里的假魂发作,你晕过去了。”

  我于是又问:“为什么我的衣服没有了?”

  这时候奶奶停止了绕香的动作,她放下香,把镜子拿到我跟前,然后指着我肩膀说:“你看你的肩膀上。”

  透过镜子,我只看见在我的肩膀上竟然有一个——黑色的手掌印!

  和那个在床单上的一模一样。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奶奶则安慰我说:“石头,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关键是你自己要挺住,不要害怕,周老说了,明天他会帮你先驱邪,等弄稳妥了,再帮你叫魂。”

  我看着这个肩膀上清晰的手掌印,心上有些发虚,于是问了句:“你们有把握吗?”

  奶奶迟疑了下,说道:“我们会保证你没有事的。”

  之后这个叫周老的阴阳先生就走了,他把那把铜钱剑留了给我,他说好歹这东西还镇得住我身上的东西。

  那一天我只觉得全家都没安生过,而我感觉自我晕倒之后,似乎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因为我发现奶奶和母亲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上一刻她们还在窃窃私语,但是一见到我进来就停止了讨论,我还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尾音,这样撞见了几次之后,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郑老秋。

  于是我瞅着父亲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地问他郑老秋是什么人,我看见父亲惊愕的表情,然后他就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我也没撒谎,于是说是挺奶奶和母亲讲的。

  父亲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和我说:“我们不让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毕竟这事牵涉到你奶奶,我们怕你因此恨你奶奶。”

  我更不解:“倒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父亲说:“石头啊,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你奶奶做叫魂的事,最后竟然会报应在你身上,你应该听你奶奶说过,做这个事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迟早有一天,之前帮人做的这些,是要还的。”

  我并不是傻的人,已经猜到了一些,于是问道:“难道这事和奶奶有关?”

  父亲接着和我说了这事的原委,我这才知道我九岁那年丢魂遇见的那个人,就是郑老秋。

  郑老秋姓郑,人们都叫他老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名字,因为他是隔壁镇的人,我们都不熟,之所以会和他有交集,是因为他曾经让奶奶叫过魂。

  那个时候我父亲才十六岁,奶奶则已经做这个事已经八年,叫魂灵验的事已经传得很神乎其神了。

  郑老秋据说是个怪人,快五十了也没成家,也没有父母兄弟,村子里的人可怜他,就让他去守夜地,然后每家每户拼了钱就是他的报酬。

  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过的,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一个晚上。

  出事的那一晚就正好是郑老秋和另一个姓王的人家一起守夜地,我就姑且称那个和郑老秋一起的叫王叔吧。

  据王叔说他们去到田地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十一点了,他俩绕着玉米地转悠了一遭也没什么动静,于是就坐在埂子上抽烟闲聊。

  大约是过了一两个时辰的光景吧,两人忽然听见玉米田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却很像是有人在折树杆子的声音,两人于是就起身过去看,等过去了,伴着一声尖叫,从玉米地里忽然窜出一只猫来,吓了他俩一跳,这猫呼啦啦地就窜没了影子,这声音自然也是刚刚这猫发出来的了。

  知道是虚惊一场,王叔和郑老秋都笑了笑算是缓解惊吓,捉摸着反正也过来了,就又绕着玉米田走了一转。

  只是这回来到玉米田尽头的时候,他俩似乎隐约地看见不远处的田头路边坐着一个人,郑老秋最先看见了这人,二人有些奇怪,附近这一片田地都是他们村里的,而且他们已经在守着了,怎么还会有其他人来。

  其实当时的那情景,虽说这是两个大男人,但多少也还是有些心虚,毕竟这三更半夜的,又看不清倒底是不是个人,于是郑老秋就说他过去看看。

  当时王叔就留在了原地等他,没跟着过去,据他说他看见郑老秋到了那个人身边,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丝毫的说话声,而郑老秋就站在那人的跟前,从王叔这边看过去刚好挡住了那个人,王叔见郑老秋一直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见转身回来,就想过去看看,他们之间大概隔了有个二十来米的样子,可是他走了才三两步,郑老秋忽然就转身过来了,只是那个人还是坐在路边,似乎动都没动一下。

  王叔见郑老秋折回来于是也就没有再过去,等郑老秋来到跟前才小声问:“是个什么人?”

  郑老秋回答了句:“是其他村的。”

  当时王叔就觉得郑老秋说话的语气很怪,似乎很生硬,又似乎是在重复别人的话,但是当时王叔也没多想,于是就和他绕着玉米地又折回去了。

  回到另一头,郑老秋跟王叔说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先睡会,他守着,有什么事再喊他,那时候刚好是要到后半夜的光景,王叔也真的困了,于是就说等他睡醒了换他也睡会儿。

  王叔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其实也不能叫睡着了,顶多也就算打了个盹儿,他是忽然醒过来的,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东西嚎叫的声音,但是醒来的时候,夜里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一个人睡在埂子边上,郑老秋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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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3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环顾了四周一遍,周围根本就连个人都没有,于是王叔站起来喊了几声:“老秋,老秋……”

  没有人回答他,王叔有些纳闷,郑老秋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于是他顺着玉米田来找,可刚走了不几步,就看见郑老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他说道:“你醒啦。”

  这是王叔第二次觉得郑老秋的语气奇怪,当时的情景的确让王叔心里有些发虚,他于是问了句:“老秋,你干什么去了,吓我一跳。”

  郑老秋也没说话,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时候王叔才注意到郑老秋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只觉得那东西不寻常,就问了句:“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郑老秋说:“是刚刚那只在玉米地里捣腾的猫。”

  王叔见那东西毫无生气地垂在郑老秋手上,惊讶地问了句:“你杀了它?”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王叔觉得,那猫已经死了,否则一只活猫还不知道怎么挣扎叫唤呢。

  而与此同时,只听见玉米田里忽然又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这次这声音很大,像是有人在里面跑一样,王叔立刻警觉:“是什么声音。”

  郑老秋却“嘿嘿”一笑说:“里面还有一只。”

  而就在这时候,王叔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从郑老秋的身上一股子一股子地扑过来,王叔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然后问道:“老秋,你身上怎么有血?”

  哪知就是他这句话,就像闪电劈中了郑老秋一样,只见郑老秋的身子猛地一抖,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可吓坏了王叔,他上前看了看郑老秋,自己愣是被吓了一跳,郑老秋嘴上和脸上都是血和毛,而这些东西无疑就是这只猫的,因为接着王叔看到了猫脖子上被咬得模糊一片的伤口。

  当时的情景诡异得让王淑拔腿就想跑,他只觉得郑老秋这反常的行为和刚刚在路边看到的那个人一定有关,可这时候恐惧在他心头滋生,于是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郑老秋背回了村里。

  后来的事就是就医之类的,据说去了医院里,郑老秋也没什么事,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毛病,于是就回来了,只是自从这件事之后,郑老秋就一直怪怪的,总是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乱跑,村里人经常能听见他的叫唤,而白天就躲在家里睡觉,与平时完全判若两人。

  据说第二天王叔带人去玉米田里看过,玉米田里有好几处被压断的痕迹,像是有人故意弄的,而在一处,他们发现了血迹,无它,这应该就是郑老秋手上那只猫的了。

  只是在一处有个小坑,里面埋了一截骨头,起初他们以为只不过是动物的骨头,可能被猫抬了埋在那里的,于是就带回去了,可是哪知经过有经验的人看了,这并不是什么动物骨头,而是人骨!

  王叔当时就惊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骨头出现在玉米地里,看样子是刚埋上的,是不是郑老秋做的也说不准,但有人命官司那是一定的了。而这事问郑老秋,他压根什么也说不出,整个人形同疯癫一样。

  郑老秋一直那样,看了几个神婆做了法事也不济事,后来有人支招说不如让他们带着郑老秋来奶奶这里叫魂看看。

  于是在一个傍晚,他们就来了。

  奶奶帮他看过之后说他的确是失了魂,于是问了跟他来的人他是怎么失魂的,那些人就说了上面的事,奶奶沉吟了说她以前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也只能试试看。

  按理说叫魂是要到失魂的地方去的,但是奶奶却从来不用,她只需要找一个有桥的地方,带上三炷香一碗水就行了,将水供在桥头,在香还没有点燃的时候在失魂的人的头上左右绕三圈,然后点了再左右绕三圈,接着再在水上面绕三圈,让失魂的人把水喝下去后,奶奶双手捏住香,这捏香的手法很特别,之所以不用握来形容,是因为手是右手四指压住左手四指,左拇指压住右拇指藏在四个指头围成的手心面,香则被拇指紧紧地压在四个指头上。

  接着闭上眼睛开始在河边缓缓地喊这人的名字,那声音很特别,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之后再徐徐地喊着:“魂回来。“

  往常的时候,大多在香没烧完的时候人就会清醒过来,但这次没有,非但没有,还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奶奶在叫了三声之后,香忽然熄了,在香熄掉的时候,奶奶几乎是同时惊骇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松手香就掉在了地上。

  香掉在了地上,奶奶眼里则满是恐惧,马上她弯腰将香捡起来收好,然后对带郑老秋来的人说今天不适合叫魂,让他们隔天傍晚再来。

  当时奶奶的反应还算快,并没有给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虽然那些人也看出了过程的不顺,但总不会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据说当时香之所以掉了,是在问神的时候出了问题。

  前面说过,招魂要请神、问神、叫魂和送神,而在实际叫魂的时候,问神和叫魂几乎是同时在做的,也就是说边问边叫。

  如果请来的东西肯帮你,在你叫前三声的时候,它会和你一起握着香,所以叫魂的香不能握只能用捏就是为请来的这东西腾出地方让它握住。如果它愿意帮你去找生主的魂,那么在你叫了三声之后,香不会熄,叫魂的人会感到有阴风从身旁刮过,那是这东西离开帮你找生主魂儿的征兆。

  但是如果它不同意,那么它就会将香给捻熄了,按照规矩,隔天只请得到一次神,所以一旦叫魂失败,就要隔一天,到第三天傍晚。

  这是奶奶做这事以来第一次叫魂失败,而且据说不单单如此。

  奶奶说,这次请来的只怕不是一个善茬,因为事后她的双手上出现了清晰的血痕,用奶奶的话说,这是那东西在她手上留下的。所以奶奶担心,这郑老秋的魂儿叫不回来也就罢了,只怕还要出别的事。

  所以那天晚上连夜奶奶就烧纸钱送祸祟,而且在家里弄了很多驱邪的东西。

  至于郑老秋,既然答应了隔天再帮他叫,奶奶就不会食言,用奶奶的话说,这事不单单是他和郑老秋许下的,还是和那些东西许下的,因为在这个行当里流传着一句话,宁许人不许神,一旦许了就要去做,否则是要遭大祸的。

  但是隔天傍晚郑老秋却没有再来,他既然不来就好似他自己的事,和奶奶就无关了,奶奶也没有过问,只是过了几天才听说郑老秋在叫魂回去那晚就死了。

  因为他一个人住,等人们发现的时候,估计已经死了一宿了,自始至终也没人听见有任何动静,但是据说他的死法相当恐怖,他的皮都被剥掉了,当时去看他的又刚好是个女人,那女人才看到这场景就吓昏了。

  郑老秋整个人就像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躺在地上,血流了到处都是,凝固发紫,身上的活肉也再次结痂发紫,看着恐怖异常。

  因为他的死法太恐怖又是因为那档子事,村里人都不敢靠近,最后还是村长带头让人找了先生,然后买了副棺材把他草草葬了。而他的棺材上画满了符咒,防止他死后害人。

  其实自那之后就彻底恢复了平静,至于王叔在玉米田里挖到的人骨,也因为这件事而生怕被牵连被他扔掉了,算是不了了之,说句实话,也没人再敢追查下去。

  本来人心惶惶的一件事,随着时间过去,并没有在发生什么,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但是奶奶却忘不了。

  在所有人都庆幸这事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奶奶这里却没有结束。

在郑老秋惨死之后,有一夜奶奶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已经死掉的郑老秋来到了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央,奶奶见到是他,还问他说他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在这里。

  那郑老秋也没有说话,头始终低着,奶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就走近了一些,哪知道走到他身边,他忽然抬起头来,只见他嘴巴上全是血,而他的手上拿着一样东西,他把手伸出来给奶奶看,奶奶竟然看见这是他自己的舌头。

  在梦里奶奶吓了一跳,但是却并没有醒,接着郑老秋就往门外走,奶奶追问他去哪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奶奶,似乎是让奶奶跟着来,奶奶果真就跟着去了。

  梦里的情景转换快,奶奶说她并不记得路上的情景,似乎是走出没几步就到了,但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从来都没去过,她说,那是一片田地,有很多玉米杆子。

  郑老秋带着奶奶来到了玉米田里,而且说来也奇怪,到了玉米田的时候,天忽然就变成了夜里,郑老秋领着奶奶穿过了玉米田,来到了他来叫魂时候描述的那条路上。

  然后郑老秋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奶奶只看见在不远处的路边上坐着一个人,而郑老秋指了指那个人,似乎是让奶奶过去。

  在梦里奶奶真的就过去了,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坐着的人始终都没有动过,奶奶说那个人很奇怪,她即便已经去到了他身边,他也一点反应没有,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她对这个人的所有印象都是模糊的,除了那清晰的如同一个人一样的身影。

  但是奶奶说,这不是一个人。

  因为在奶奶靠近之后,那个人忽然转过了头来,那时候她与这个人只隔着一步的距离,而在这个人转过头来的时候,奶奶看到的并不是一张人的脸,而是一张毛茸茸的猫脸。

  而且紧接着,就有一只猫朝奶奶扑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个身影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由很多猫堆起来的一个假人罢了。

  奶奶还说,她在梦里的时候有种很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告诉她,这些扑出来的猫都是些死猫。

  然后奶奶就惊醒过来了,之后的时间她就一直在为这个梦儿忧心忡忡。

  而且事有凑巧,就是从那晚开始,奶奶老家旁边的猫开始多了起来,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黑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梦里的情景一联想,奶奶不得不多了一个心眼,而且奶奶还说,像她们做这种事的人,一般梦是很灵验的,她说这些猫可能要出事。

  果真,有一天这些猫忽然就不见了,而紧接着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就有人发现在奶奶家不远的路边有个蛇皮口袋,鼓鼓的一袋,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猫的尸体,每一只脖子上都有一道伤口,像是被咬死的一样。

  奶奶知道后更是不安,她毕竟只会叫魂而不是阴阳先生,不会看这些事,于是她第一次找到了这个阴阳先生,可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认识。

  找到这个阴阳先生之后,他亲自来到奶奶家替奶奶看了,然后告诉奶奶说郑老秋惨死冤魂不散,一直徘徊在奶奶家门外,因为奶奶屋里供着老佛祖,所以他最多只敢进到院子里。

  而这些猫就是他招来的,这个阴阳先生告诉奶奶说这事趁着好办得赶紧解决掉,等拖着成了祸事就来不及了。

  于是后来替郑老秋超度,到他的坟前送冤魂等等的都由这个阴阳先生一手主持,做完这些之后,郑老秋的冤魂果真走了,但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在送走郑老秋的冤魂之后,奶奶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谁知阴阳先生在临走的时候私下找到奶奶说这事还没完,他让奶奶小心一些。奶奶问说怎么一个没完法,这个阴阳先生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他只告诉奶奶郑老秋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奶奶问他原因,他才说到郑老秋坟地里送冤魂的时候,似乎郑老秋的坟里还有另一股阴煞气在盘踞,所以他猜测在郑老秋坟里还有一个冤魂,而郑老秋最后虽然走了,但却不是回到了自己坟里,至于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而这事他说已经不是他能做到的了,所以才叮嘱奶奶以后小心一些,但他旋即又说,或许是他多心了也说不一定。

  这阴阳先生的话一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奶奶心上,但是后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毕竟什么都没有再发生过,于是就这样也淡忘了。

  让奶奶再次想起这件事,是我九岁的时候丢魂的事,听父亲讲了这些,我才猛然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奶奶听了我的叙述之后,会有那样一声叹息,因为她已经确定那就是郑老秋了。

  而也是听到这里,我却觉得这个人不是郑老秋,正好这时候奶奶过来了,她见父亲已经和我讲了事情的经过,也没出声,只是又叹气一声,然后坐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摩挲着说:“都是奶奶害了你啊。”

  而我听完这里面的原委,却并没有怪奶奶的意思,毕竟这样的事谁会料得到。

  只是我却没有说任何安慰奶奶的话,因为此时有另一件事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必须立即说出来,那时候年纪小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听了这桩陈年旧事,一些忽略的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和奶奶说:“在老家门口遇见的那个人或许不是郑老秋。”

  奶奶听了大惊,问我:“不是他那是谁?”

  我说:“我觉得不是他,很可能是别人。”

  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我觉得在那天回来的路上遇见另一个人才是郑老秋,于是我将九岁那晚没有说的那件事讲了出来。

  我本以为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现在看来不是。

  那晚我之所以回来的晚,主要是去玩的地方有些远,回来的时候会经过一段田地,我回来的时候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就看见了在郑老秋这件事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一个人,他也是坐在路边上一动不动地。

  因为天黑,我只看得清他的一个轮廓身影,却看不到面庞,而且加上那时候年纪小,看到这样一个古怪的人坐在路边一动不动的,难免会有些害怕,哪还敢盯着他看,巴不得早一点从他身边过去,所以即便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也尽量走到了路的另一侧蛮边上,而且经过他之后我就飞奔而去,生怕他会起身来追我一样。

  当时具体的情形我不怎么记得了,但有一点比较印象深刻的是,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似乎微微侧了侧头,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才导致我经过他之后飞一般地奔跑逃走。

  这件事直到我回到村里还心有余悸,加上之后遇见了那个蹲在墙角的人,接着就出了丢魂的事,于是这件事反倒被我忽略了,只是想当时或许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奶奶和父亲听了我说的这件事,当时脸都白了,特别是奶奶,脸色难看得都无法形容,接着她自己猛拍了大腿一巴掌,然后自责道:“我早该想到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的,都怪我啊!”

  我安慰奶奶说事情蛰伏了这么多年都不发作,任谁也想不到,而眼下需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这事情蛰伏了二十多年忽然就发作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是有联系的,还有这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好像整件事就是它在作怪。

  我觉得只有解决了这个疑问,整件事才会有一个终结,毕竟我的事是由郑老秋引起的,而引起郑老秋这事的,正是这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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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3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问题落在了郑老秋那儿,阴阳先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到郑老秋的坟前去祭祀一番,给他安魂。

  祭祀安魂的事不是说做就能做的,这必须得选一个黄道吉日,而最近的一个,是八天后。

  所以空下的这几天,奶奶就让我住在老家和她一起,为了不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灾祸,也没让父母一起住过来,只是每天他们都会过来,在老家住着,倒也安生,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这次祭祀可以说是场大法事,少不得要破费一些,其实破费也倒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到郑老秋坟前去祭祀,因为郑老秋是隔壁镇的人,加上他又是那样的死法,少不得要先和他们镇子里的人说一声,否则到时候有人闹起来,就收拾不了了。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父亲专门去和隔壁镇的负责人说这事,也算是心里有个谱,倒底那边的人是个什么看法。

  父亲去的倒也快,半天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回来奶奶问他隔壁镇的怎么说,父亲说隔壁镇的听了倒也没什么意见,都说祭祀安魂是好事,他们巴不得有人去做呢。

  只是看父亲的表情似乎还有别的事,然后他才说,在九年前,王叔死了。这个消息多少有些突然,这王叔虽然不像郑老秋一样,但怎么也是那晚的见证人,而且还是他将郑老秋背回来的。

  父亲说隔壁镇的人对王叔的死颇有忌讳,也不愿意多说,他也是问了很多人,才有人悄悄地和他说的。

  郑老秋死后王叔倒并没有受牵连,他自己也担惊受怕了很长时间,后来这事平息了,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开始平息下来了,就这样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十来年。还有就是这王叔倒也是个实称人,每年清明都会去祭祀郑老秋,该有的一样不缺,比拜自己的老祖宗还虔诚,大家都说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没有被牵连进去。

  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叔忽然身上开始起斑子,因为是长在背上,起初他自己也没在意,直到那个斑逐渐长得明显了,而且有开始发黑的迹象,他这才惊觉,而且很快这斑就开始腐烂,流出黑水来。据说那黑色的脓水臭不可闻,怎么都医不好,并且短短的时间里,这斑就像会传染一样,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

  只是不几天时间,王叔就一命呜呼了,据说死掉的样子,就和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差不多,即便尸体被密封在棺材里,臭味都挡不住,甚至都请不到抬棺材的人,后来还是碍于情面和下了重金才勉强请来了几个,草草将他给葬了。

  而故事到这里却并没有结束,这王叔也死了十多年了,也没什么事,据说就在不久前,他媳妇儿去上坟发现坟塌了一角,之所以用塌,是因为王叔家也穷,葬他的时候根本修不起坟,所以只修了一尊土坟。

  土坟里面时用砖砌的,而外面就用土填上,虽然简陋了点,但那时候也普遍以这种坟居多,倒也没什么。

  王叔他媳妇去上坟的时候,就是土坟的一角塌了,她遭遇变故,丈夫死得惨,现在坟又这样,不禁心酸,于是就上前用手将它给拢起来,哪知道才捧了一捧土,就发现下面有个洞,诺大的一个,正不知道这是什么洞,忽然就看见一只肥硕的大老鼠从里面探出头来,这老鼠探出头来吓了王叔他媳妇一跳,女人怕老鼠,她当时就吓得坐在了地上,而那老鼠竟然也不怕人,从洞里钻出来就跑了。

  这坟里出老鼠是不祥的征兆,何况这么大一个洞,如果老鼠在里面做了窝,那王叔岂不是死了也不得安宁。于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媳妇就去看了先生,这一问先生说这是大凶啊,如果不及早处理只怕全家都有灾祸。

  而这先生给出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起棺重新葬。

  王叔一家一合计倒也照着做了,据说将坟给挖开的时候,只见一窝一窝的老鼠从坟里四窜而出,把挖坟的人都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一座坟,分明已经成了一个老鼠窝,而且还不是一窝老鼠。

  更为惊悚的还不在这里,当他们拆开坟的外圈和内圈的时候,棺材就像一副筛子一样,被咬得千疮百孔,而里面的王叔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块了。既然尸骨没了,还怎么重葬,所以后来他们家的人买了很多耗子药洒在墓地周围,又重新添置了一副棺材,然后将王叔生前的东西放进去葬了,这事也就算是这样结束了。

  我听着瘆人的慌,加上我从小怕老鼠,听见整个坟都成了老鼠窝,全身早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父亲说王叔的尸骨只怕都被这些老鼠给吃掉了,即便没吃掉,估计也被抬到找不见的地方了。我想起王叔在玉米田里找到的骨头,难不成这人骨就是这样出现在玉米田里的不成。

  因为听了父亲说的这事,那晚我一晚上都梦见了老鼠,它们从房头上,地底下,柱子里,柜子里等等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钻出来,爬到我身上,我就这样从噩梦里惊吓着醒过来,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半夜里醒了就再也不敢睡过去,于是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然后我就听见了外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奶奶的声音,不是很大,窸窸窣窣的,更像是窃窃私语,于是我从床上蹑手蹑脚地下来,想看看奶奶半夜三更地在和谁说话。

  我来到房门边上,轻轻打开了一条缝,只见堂屋里垫着一根蜡烛,也没开灯,昏昏沉沉地,奶奶背对着我坐着,但我看见在她身前放着一个纸人,我正好能看见它的脸,白纸的脸苍白得就像是一张鬼脸一样。

  而我刚刚听见的说话声,就是奶奶在和它说话,而纸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我的衣服!

  我在房门后面一动都不敢动,但是心跳却一直在加剧,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奶奶做这样诡异的事,而且我虽然能听见奶奶在和纸人说话,但是在说些什么,我却根本听不见。

  奶奶和它说了良久,最后终于停了,接着我看见奶奶拿起三炷香,在纸人头上绕了绕,接着就起身找来了一张引火的纸钱,我这才看见纸人被放在火盆里,奶奶小心翼翼地将纸人引燃,连着我的衣服,直到奶奶起身了,我才认出来那是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纸人很快就烧着了,奶奶在旁边做着揖边念叨着什么,而我紧盯着纸人大气也不敢出,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了眼,我竟然看见燃烧着的纸人忽然咧嘴朝我笑了。

  我吓了一跳,顿时惊呼出声,然后就惊动了奶奶,奶奶看了房里一眼,似乎意识到我在偷看,于是就说了一句:“石头,你怎么起来了!”

  奶奶的话语里满是责备,我心虚地打开门,疑惑地问奶奶:“奶奶,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个纸人怎么穿着我小时候的衣服。”

  这时候纸人连同衣服都快燃烧殆尽,奶奶才说:“我烧一个纸人代替你去受苦受难,也好让那些亡灵不要老缠着你。”

  我感动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奶奶则说:“你快去睡吧,大半夜的不要到堂屋里来,有什么明天又说。”

  我对奶奶说让她也早点睡,奶奶回答我说她先把这些灰烬给处理了。后来我回房间里去了,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处理的。

关于去郑老秋坟前祭祀的事,最终没有去成。

  因为姓周的这个阴阳先生,在一个晚上,忽然死了。

  这是他孙子特地来告诉我们的,当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虽然他已经有八十高龄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世,任谁都会想到和郑老秋这件事的联系。

  而从他孙子的描述中,几乎也可以断定,他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去世的,并不是寿终正寝。

  他孙子估计也不了解内里,又或者并没有将原委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们。他说他爷爷一般子时以前一定睡觉,只是那晚子时了他却并没有睡下,还要到院子里去走一走,他们家的院子和后面的菜地连着,菜地里有一口井,他爷爷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井边去了。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因为全家人并没有谁看见他走到井边去,只是因为他爷爷被发现在水井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淹死了。

  其实这件事即便你不往郑老秋这件事上想都不行,一个八十高龄的老人,子时了一个人去到井边干什么,而且还是在菜地里,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只能是有东西领着他去了,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不想让他帮忙主持这场祭祀,又或者是因为他涉入了这件事里,所以被索了命去。

  但无论是何种结果,都不过使我们的猜测和推断罢了,究竟真相是什么,恐怕也只有这阴阳先生自己知道了。

  他孙子的涵养倒也还好,几乎很镇静地和我们说了整个经过,然后推掉了这场祭祀,反倒是奶奶他们觉得很内疚,连累了他。

  所以这阴阳先生下葬的时候,奶奶特地去了,回来之后感触颇多,最后和父母他们商量说,这事情已经出了,别的先生估计也不敢接我这茬子事了,要不祭祀就缩减一下,由奶奶主持去安魂,顺便也去叫魂试试。

  奶奶从没主持过这种事,自然心里也没把握,但是毕竟和这些人打交道久了,也懂一些门道,只是从未涉及,这次请不到人,只能赶鸭子上架,自己上了。

  于是这事也就又不得不这样定下了,只是全家人心里都没底,特别我就更没底了,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这事还悬着,就又冒出一截子事来,是有一天王叔他媳妇来了。

  自从王叔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后来墓地里又出了老鼠的事,估计这家人之后也没得到过安宁,她来自然应该是为了王叔的事,而她来说明了目的之后,竟然是托奶奶叫魂。

  至于叫魂的对象,竟然是王叔,也就是说,她要叫的不是生魂,而是亡魂。

  奶奶一直有个规矩,就是只叫生魂,从不叫亡魂。用她的说法是生魂只是暂时离开了身体,叫回来相当于穿针引线,搭桥引路,但是叫亡魂就不一样了,亡魂阴气重,怨气也重,而且非常难叫,和叫生魂在仪式和步骤上也有区别,稍不注意就会出事,所以奶奶从不叫亡魂。

  这王叔他媳妇也知道奶奶的这规矩,所以说出来的时候也很为难,但是她还是请奶奶考虑考虑,她说她夜夜梦到王叔来找她诉冤,说他是被害死的,不是病死的。

  这偶尔的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王叔他媳妇心有所念而致,但这连着四五晚都是一样的梦,这就玄乎了,而因为郑老秋的事,附近会叫魂的神婆先生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所以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来求奶奶了。

  奶奶听见这事和郑老秋有关,稍稍有些犹豫。我曾经听奶奶说过,叫亡魂前面的仪式都不是什么问题,几乎和叫生魂一样,也是请神、问神和叫魂,只是后面不同的是送神这个环节,也正是这个环节,往往是祸事的开端,那就是关亡。

  所说的关亡就是送亡魂,前面在说叫生魂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叫魂送神是要送帮你的那些东西的,而送亡魂不单要送这些东西,还要送亡魂。

  送亡魂不是说送就能送的走的,怨气轻的,还能送的走,但是有些怨气重的真的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特别是这种冤死的亡魂更是,奶奶听王叔他媳妇说王叔托梦给她自己是冤死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奶奶说眼下郑老秋这边的事都还没搞清楚,万一再惹上一个亡魂就更难缠了。

  奶奶的意思就是拒绝这档子事了,只是偏偏关亡有个规矩,就是生者会拿着死者的照片来,当时王叔他媳妇也拿着王叔的照片来了,当我看到照片里的王叔的时候就惊叫了出来,因为这个人正是我九岁那年在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也正是他害我丢了魂,领着我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奶奶他们听了我的话更是惊讶得嘴都合不上,我们都以为那个男人是郑老秋,谁知道竟然是王叔!

  而那年刚好是他刚死不久,这样看来他来找奶奶,然后我丢魂,再到郑老秋的这档子事,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有联系的。

  也正是因为最后我认出了王叔的照片,奶奶当场就答应帮王叔他媳妇帮招亡魂。而招亡魂的地方,既然他媳妇说是梦见的,那么就先到他家去招了看,如果招不到,再到坟地上去。

  他媳妇得了答复自然是千谢万谢地走了,她走后奶奶才对家里人说,她觉得这王叔一直在我们家附近转悠。

  像奶奶这样的人,很多时候直觉是很灵的,但是她却没有说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替王叔招魂的事要放在替郑老秋安魂之前,所以奶奶选了隔天傍晚,她说到时候我也跟着去。

  到了隔天傍晚,奶奶带着我去了,临行前奶奶拿了一个鸡蛋让我对着哈了一口气,然后将这枚鸡蛋放在了堂屋中央供着老佛祖的米碗里,接着她又在老佛祖前点了一炷香,这才出门,出来的时候她拿了一包米让我揣在口袋里,米是用画着符的黄布包裹起来的,据说能辟邪。

  我们来到王叔他媳妇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叫亡魂和叫生魂用到的东西都差不多,只是最后需要一只公鸡来献祭,这只鸡是用来给亡魂附身用的,而且到了送亡魂的时候需要一刀杀了,任由血喷出来,来献祭给亡魂,好让他离开。

  王叔家有两个儿子,抱鸡杀鸡的事都交代给了他大儿子,小儿子则负责拿着王叔的照片。因为亡魂生者已经不在了,所以用照片替代,在早一些的时候没有照片,就用画像取代,都是一样的道理。

  招亡魂的话并不需要找有桥有水的地方,只需要在院子里选一个合适的方位就可以了。

  等太阳落山之后,天开始昏暗下来,奶奶这才开始,让他家小儿子站在身旁,只是就在奶奶点香打算开始的时候,他家大儿子抱着的公鸡忽然躁动不安起来,而且第一声就吓了所有人一跳,因为它在学母鸡叫。

  奶奶听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色自然有些不好看,这只公鸡一连叫了数声都是在学母鸡叫,于是奶奶让王叔他媳妇重新换了一只。

  我总觉得这事有些悬,事有凑巧总有脏东西作祟,但既然奶奶也没说什么,我也不好插嘴。

  换了一只之后,才又重新开始,奶奶摆了一碗水,王叔他大儿子而二儿子分别站在两边,奶奶用香在他们身上分别绕过,然后捏住香闭目请神,期间她的嘴一直在动,但是在说什么却听不见,也分辨不出,过了一会儿之后,奶奶才开始重新出声,开始问神。

  听到这里,我心猛地悬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听过题郑老秋叫魂的事,所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香,生怕忽然它就熄灭了,还好的是,问神的过程很顺利,然后奶奶就开始叫魂。

  我们在周边也没觉得有什么动静,所有人到了这时候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眼看一炷香都快完全熄了,奶奶依旧一直在喊。

  最后一炷香烧尽,奶奶终于停了下来,我们都疑惑地看着奶奶,我虽然猜到了结果,但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奶奶,看她怎么说。

  奶奶睁开眼睛,看着熄掉的香,然后对我们说:“他的亡魂叫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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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3 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叫不到的话要再叫只能是两天后,要到隔天傍晚,王叔他媳妇听了当时就傻眼了,随即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奶奶似乎也很不解,她手里还拿着烧完的香,但最后估计自己也没想出什么来,于是将那碗水端起来,然后到院子边上泼掉。

  哪知道就在奶奶把水泼掉的时候,忽然只听见王叔他大儿子“哎哟”一声,就只听见一阵翅膀扑动的声音,他抱着的那只公鸡就从他的手臂间挣脱了出来,起初我们都以为是他大儿子没抱住,让它给挣脱了。

  可是等看到他大儿子手上的血的时候,才知道是这鸡啄到了他,而且似乎很重,因为血流了很多。

  而这只鸡说也怪,挣脱之后落在地上不奔也不跑,就在地上站着,而且头偏过来偏过去的,似乎是在打量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

  王叔他媳妇打算去捉,但是被奶奶喊住了,这只鸡一直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像变成了一尊雕像一样,如果起初还觉得只是我们有些多想的话,那么到现在每个人心上都开始有些发毛了,而且随着天色的逐渐转黑,周遭也显得有些阴森起来。

  大约是最后奶奶也看不出个究竟,只能让王叔他媳妇把鸡捉住当场杀了。

  这期间他大儿子包好了伤口,王叔他媳妇去捉鸡的时候,这只鸡竟然也没有挣扎,就像一个掉在地上的玩具一样地就被抱了起来,而且抱起来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这鸡怎么这么冰。”

  奶奶听了说:“赶紧朝着叫魂的方向杀了。”

  他大儿子手脚倒也灵活,手起刀落就把鸡头给斩掉了,从始至终,这鸡也没挣扎下,即便被杀掉也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身子都没在动弹下,俗话说鸡死都要蹬蹬脚,但是它硬是像是已经死掉一样,整个过程就像在杀一只死鸡一样。

  这事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些不安,奶奶让王叔他媳妇把鸡弄了然后送到路边去,顺便带一些香和纸钱烧掉,她还特地叮嘱这鸡不能自己拿来吃,一定要送出去,连褪下来的鸡毛等等之类的也要一并送出去。

  交待好这些,因为天色已经晚了,我和奶奶就先回去,剩下的交给他们家去做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因为叫不到亡魂,奶奶说这事先这样放一放,等把郑老秋那边的事处理了再来帮他家叫。

  我和奶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在王叔家的事我一直觉得不安,在心里默默地揣摩着倒底是怎么回事,奶奶则去换衣服,我正入神的时候,忽然听见奶奶喊了声:“石头,你……”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奶奶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而且看着地上,我不解她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于是低头去看,地上根本什么也没有,于是我更加疑惑了,于是问奶奶:“奶奶,怎么了?”

  奶奶的脸色很快变回了原样,然后说:“没事,我看花眼了。”

  奶奶从来都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我觉得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于是追问:“你看见什么了?”

  奶奶却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今天在他家叫魂的时候,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我觉得奶奶问的有些奇怪,于是回答说:“没有什么,难道有哪里不对吗?”

  奶奶说:“没有,我就是问问,我总觉得他家的事有些奇怪。”

  我说:“我也觉得。”

  奶奶听见我这样说,于是问我:“你觉得哪里奇怪了?”

  我说:“他家的鸡很怪,我从来没听说公鸡会学母鸡叫的,还有后来那只鸡你不觉得怪吗,好像一只死鸡一样,杀它的时候都没动。”

  奶奶不置可否,她说:“这些你别想了,徒伤神,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不要乱跑。”

  我也没事可做,于是就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坐下了,奶奶到房间里拿了一面镜子出来,然后把我出门时候哈过气的那枚鸡蛋从米碗里拿了来,她又找来纸钱绕着镜子烧了,然后就拿着鸡蛋放在镜子上。

  我看见奶奶在将鸡蛋放在镜子上的时候,嘴里在念叨着什么,但是声音很小,我也听不清,只是我只看见她就像变戏法一样地,那鸡蛋几乎是才碰到镜面就竖了起来,一动不动地。

  我觉得惊奇,问奶奶说:“奶奶,你这是在干什么?”

  奶奶看了我一眼说:“别说话。”

  我识趣地闭上嘴,然后奶奶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责怪我打断她的动作,然后奶奶找来一炷香,对着镜子上数着的鸡蛋拜了拜,就闭上眼在默念着什么,我似乎觉得这架势有些像是在叫魂,但好像又不像,一时间也不知道奶奶倒底在干什么,于是更加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看着她。

  香烧了半截之后,奶奶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将香插在了香炉上,收起了镜子,拿着鸡蛋就出去了。

  我则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奶奶重新拿了鸡蛋进来,然后就开始剥鸡蛋壳,刚刚这功夫,奶奶原来是煮鸡蛋去了。

  奶奶在做这些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打断她,加上刚刚才被她训斥过,这回我不敢多问,只是看着她在做,我觉得自始至终奶奶都在做什么,因为即便她在剥鸡蛋的时候嘴上都在念着什么,而且她剥下来的蛋壳都小心翼翼地用碟子装好了,我一直看着,最后忽然听见奶奶说了一句:“有侬!”

  她边说边来看我,我见奶奶这样的表情,这才开口问:“奶奶你倒底在做什么?”

  奶奶将剥好的鸡蛋放在碟子上,这才说:“这是鸡蛋卜,里面有侬。”

  我问:“什么是侬?”

  奶奶说:“侬就是侬,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我于是又问:“那你是在做什么?”

  奶奶这才说:“从在他们家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存了个疑影,既然他媳妇能梦见他来找她,但是却招不到他的亡魂,所以我用了这个鸡蛋卜,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我听奶奶说起在王叔家的事,于是紧张起来,问道:“那你是什么猜测?”

  奶奶却反问:“刚刚进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说:“是在想王叔家那公鸡的事。”

  奶奶显然并不关心我究竟在想什么,他问我:“那你留意到你的影子没有?”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奶奶:“我的影子?”

  奶奶说:“我也没看真切,只是忽然看到,好似你身上背着一个人一样,但是再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所以我才想到用鸡蛋卜来问问。”

  我心里暗暗一惊问:“那结果是什么?”

  奶奶说:“鸡蛋里有侬。”

  又是这句话,我问奶奶:“有侬是什么意思?”

  奶奶说:“有侬就代表要求的事确有其事,我问的就是王叔的亡魂在不在你身上。”

  我则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惊道:“什么!”

  奶奶则比我镇静许多,好像她早已经有这样的猜测,只是现在才得到证实罢了。

  奶奶说,我九岁那年叫到的假魂多半就是王叔的亡魂,所以这么多年来才相安无事,之所以到现在又犯事,多半是因为王叔坟地里出了老鼠抬尸的事,但内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郑老秋的事在里头充当着什么角色,暂时还不清楚。

  但眼下知道的是,我九岁那年就丢了魂,我可以说是被王叔亡魂附体,也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是以另一个自己在活着。

这下子倒好了,在没有具体可行的办法之前,奶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她说我现在清醒懂事是因为有王叔的亡魂在身体里撑着,要是把它赶出来了,又找不到我的生魂,那我要不就是再招一个假魂进身体里,要不就是一辈子都做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听奶奶说的这样严重,我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而且这种感觉很怪,就像忽然告诉你,你不是你自己了,难以接受,而且难以理解。

  奶奶这才和我解释说,为什么那天先生驱邪的时候,我会忽然晕倒,就和王叔的亡魂有关。

  只是奶奶却绝口没有再提那先生说的我房间里有两个“东西”的事,我只是觉得奇怪,要是一个是王叔的话,那另一个是谁,难道是郑老秋?

  所以第二天奶奶让父亲和她一起去了王虎他家,意思是告诉他家媳妇叫亡魂的事先往后缓缓,等去过了郑老秋坟地里祭祀再来说这个事。

  去到王叔家的时候,那里的情形稍稍有些不对劲。

  据父亲回来说,去到他们家首当其冲就看到了丢在院子里的死鸡,大概有十来只,全是他们家自己养着的,而且每只鸡都被咬得血肉模糊,特别是脖子上都有一道致命的伤口,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见到奶奶来,王叔他媳妇就说开了,她告诉奶奶和父亲说就在昨晚鸡群一直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搅他们,他起来看了四五次,都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后来倒也安静下来了,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又开始叫,而且这回叫的很凄厉,闹哄哄的,灯塔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窜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这黑影大概有一只猫这么大小,但这也只是他媳妇的估计,因为具体的她也没看清,所以当时他就怀疑是不是哪里的夜猫闯了进来。

  可是她从来都没听过猫会来咬鸡群的,但是说那是黄鼠狼的话,又太大了一些,不大像。

  王叔他媳妇把咬死掉的鸡从鸡圈里都拖出来,它们几乎都被咬得不成样子了,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她又想起那年王叔回来和她说的,关于郑老秋咬猫的事情,于是就更加害怕,也顾不得这些死鸡,就让他们晾在那里赶紧回了房间,只等白天再来处理。

  哪知到了第二天,他大儿子的伤口似乎开始发炎,于是她顾不上这些死鸡,就和她大儿子去了医院,包扎了之后回来正打算处理,奶奶和父亲就来了。

  奶奶问他媳妇那东西之前出现过没有,他媳妇摇头说从来没见过,而且周围安静地很,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野猫,更别说黄鼠狼了。

  奶奶和父亲也觉得蹊跷,但想不出个端倪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他们一家人,然后和他们说了招亡魂的事,他们家也没有异议,奶奶又问了句昨天献祭的鸡没吃掉吧,他媳妇说都送出去了,只不过大早出去就不见了,估计不是有人拣走了就是给猫狗叼了,奶奶听了也就放心了,只要送出去了,就不管是被人拣去还是被猫狗叼走了。

  临走奶奶说这些鸡最好挖个坑埋掉或者烧掉,他家里正是出事的时候,以免不吉利,招来祸事,王叔他媳妇都一一应了。

  只是要走了,奶奶忽然看见他大儿子神情恍惚地站在屋檐下,眼睛定定地看着院子,也不说话,那眼神看着有多呆滞就有多呆滞,奶奶觉得奇怪,就问王叔他媳妇:“你这儿子早上出去就是这样吗?”

  王叔他媳妇估计也没留意,乍一看到也是吓了一跳,然后她喊了一声她这大儿子的名字,哪知一点反应也没有,然后她惊恐地对奶奶说回来的时候还不这样的,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变成这样了。

  这事也合该是奶奶看到了,看他这样子,奶奶说这是丢魂的样子啊,于是就问王叔他媳妇他们早上出去的时辰,有没有遇见什么东西之类的。

  王叔他媳妇说他们出去的时候太阳都冒了老高了,出去和回来也没遇见什么,而且大白天的能遇见什么来着,正说着呢,忽然有人进来了,是他们村里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见院子里丢着的鸡的尸体的时候,他眉头皱了些,然后就和王叔他媳妇打了招呼。

  奶奶他们本来以为他不过是过来串门,哪知道竟然又捅出一桩事来。

  他问王叔他媳妇,是不是他们家送出去了一只半熟的,献祭用的鸡。王叔他媳妇不解地答应着,然后他就说开了,原来是他家养着的狗大清早叼了回去,他们都在忙也没注意到,等看见的时候已经吃了只剩下一小半了,起初他们还担心这狗是不是叼了哪家做好的鸡回来,还怕人家找上门扯皮。

  可是过了两三个时辰就不对劲了,据说这狗之后就像疯了一样地见人就咬,起先是咬伤了他媳妇,然后就跑出去了,接着村子里碰见的人也被相继咬了,只是短短半个多小时,已经有十来家人找上了门,说是他家的狗咬了他们,都要讨个说法。

  他家好言好语将这些人劝回去了,才琢磨着自家养的狗一直都很温顺,怎么无缘无故就发了疯,于是才想到是不是吃了这只鸡的缘故,于是才循着线索,找到王叔家来了。

  而进来他看见院子里丢着这么多死鸡,似乎是更确定了,让王叔他媳妇给个说法呢。王叔他媳妇无奈,也只能先息事宁人,勉强打发走了他,然后一脸哭相地看着奶奶,说这事该咋办。

  若是平常人遇见这么多不寻常的事只怕是早就乱了方脚,奶奶毕竟常年和这种事打交道,见得也多了,她劝王叔他媳妇先别着急,这事出了总得一件件解决了,劝她还是去找个正经先生看看倒底是哪里在作怪,只要钱花下去了总能找到愿意帮忙的。

  而至于他大儿子的事,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丢了魂,等过一两天再看看,眼下先把这狗咬人的事给摆平了。

  之后奶奶和父亲才回来了。

  大约是过了三天,离去郑老秋坟地上祭祀还有一天的样子,王叔他媳妇忽然又来了,这回她来神采奕奕的,似乎是问题都解决了,她说她听奶奶的话下了重金果真请到一个外地的先生,那先生特地来家里看了,说是“家畜不合,扁毛作怪;人宅不宁,死人作祟”。

  先生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首先家里这几年不要养家畜,特别是扁毛家畜;第二就是去死者坟地上看看,是不是有东西遮了棺荫,导致家宅不宁。

  他家带着先生去到坟地上一看,果真在坟地后头新建了一座坟,挂着的魂幡刚好遮住了他家的坟头,于是王叔他媳妇找到这家人,说了经过,移了魂幡,顺便除了坟边的杂草树枝,然后烧了纸钱两边都祭祀了下,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据说做了这些之后他大儿子也忽然就好了,手上本来一直发炎的伤口也开始好转,于是她特地来谢奶奶,顺便把这个先生介绍给奶奶,因为她听说我们家要去郑老秋坟上祭祀,没有先生主持。

  听她这样说,奶奶自然是乐意,于是当下就和父亲跟着她去见那个先生了。

  回来的时候奶奶他们是和这个先生一起回来的,因为经过了上次那个先生的事,我总觉得先生总是要六七十岁的,但看到这个先生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很年轻,最多也就四十的样子,奶奶都称呼他张先生。

  她来的是老家,进来的时候特地看了奶奶供着的老佛祖一眼,然后看了四周,最后才看向我。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而他也没盯着我看,看了一两秒钟就又看向了别处,我只觉得他给人很有压力的感觉,奶奶他们更是也不敢说话。

  等过了一会儿,几乎整个屋子院子都看遍了,他才说:“有个亡魂缠着他,就在他身上。”

  这个奶奶倒是知道了,只是可能奶奶并没有告诉父亲和母亲,所以他们听到的时候明显十分惊恐,然后就问这该怎么办。

  哪知道这先生说这亡魂在我身上倒也没事,引出这些事来的也不是它,而是另一个亡魂。

  被他这么一说,当下我们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他的说辞和死掉的周先生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

  然后他才又说道:“这两个亡魂在抢身体,轮流附在他身上,所以才有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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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3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先生说要想解决我这档子事,症结不在王叔那,也不在郑老秋那,而在这个亡魂身上。当然这个张先生说的是眼下,如果能找到我的生魂的话,王叔和郑老秋这边也是花心思去解决的。

  于是我们问他这另一个到底是个什么亡魂,好像压根没有什么线索可循,如果说王叔的亡魂是因为叫魂引来的,那么这个亡魂又是怎么来的?

  张先生一时间也没看出来这倒底是个什么亡魂,他只说这个亡魂跟着我的时间比王叔还早,还有就是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奶奶,似乎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很为难的样子,见他欲言又止,父亲和母亲有些着急,于是让他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忌讳。

  张先生说奶奶供着的老佛祖似乎带着很重的阴气,似乎不大像是驱鬼辟邪的东西。

  哪知奶奶听了,脸色大变,父母亲顿时就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在我的记忆当中,从我有记忆起奶奶就供奉着老佛祖,别说是我,就连父亲都是。

  张先生没再说下去,奶奶脸色大变之后也没有接声,张先生又说,这另一个亡魂,就是家里供着的这东西引来的。

  听先生这么一说,父母亲顿时有些不解,特别是父亲,立刻问先生是不是看错了,这先生说,他绝对不会看错,他说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奶奶的老屋子,很像阴宅。

  虽然我也觉得老屋有种莫名的阴森感,光照也不是很好,即便大中午里面都是昏昏暗暗的,但却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现在这个先生这样说,无疑让在这个屋子长大的父亲和我吃惊万分,于是都看向了奶奶。

  奶奶苍白着脸,也没说话,张先生大约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场面显得尴尬起来,于是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我有冒犯的话,那就先行告辞了。”

  听先生要走,父亲当时就急了,于是上前挽留,我听见先生说我们家的这事问题不在亡魂身上,在人。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他说完这句话,奶奶说:“张先生你别走,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没有意见的。”

  听奶奶这样说,加上父亲一直挽留,张先生才碍于情面留了下来。

  然后他有具体看了才说症结就在这个老佛祖上,当下要做的就是先将老佛祖给请出去,他这回顾忌了奶奶的感受,说的很委婉,大致意思是说这个老佛祖是个冒牌货,我们请错了。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全家都有些郁闷,这老佛祖在家里供奉了倒底有多长时间,估计全家只有奶奶知道,而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你,这么多年虔诚供奉的东西是一个亡魂,还引起了家宅不宁,是有些挺难接受的。

  奶奶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什么,父亲也私下问过关于这尊老佛祖的事,但是奶奶就是不说,奶奶的脾气父亲是知道的,于是便不再多问,只是和我说,这事奶奶一时间接受不了,让我多安慰着奶奶。

  于是去郑老秋坟地祭祀的事就往后延了,却不能不去,因为已经许下了,总是要实现的。

  在说起郑老秋这事的时候,这个先生说起了王叔家的事,他说的不是王叔他媳妇来和奶奶说过的,而是关于那条狗发疯的事。

  其实这个先生并不是王叔他媳妇请来的,而是那家人请来然后又被王叔他媳妇请了去,而那家人请来无非就是因为家里忽然发疯的狗,怕不吉利。

  张先生说那条狗的确是中了邪才发疯咬人,至于怎么中的邪就不得而知了,倒底是不是吃了王叔家送出来的那只献祭的鸡,也说不准。

  他帮那家人看过之后,家里的确有阴气,只是并不严重,贴了符合八卦镜就好了,而至于那条狗,据说咬人之后就失踪了,过了两天,发现死在村外的田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们发现的时候身子几乎都已经被吃空了,只剩下一张皮和骨头,惨不忍睹。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插了一句,我说村子里会吃这种死东西的无非也就是狗和猫,狗是不会去吃同类的,而猫也不大可能,那是什么吃的?

  要说是六七十年代,还会有狼之类的下山来,现在哪还有这些食肉动物的踪迹。听了我的问题,张先生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只是笑了笑说,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他的笑容很怪异,给人一种他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却不想多说下去的感觉,于是我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请老佛祖那天,祭祀很早就开始了,供天地等等之类的,我不是太懂,也不知道要将它请到哪里去,我小声问了父亲,父亲说这既然是亡灵,就不用请到庙里,言下之意和逐出去没什么两样。

  那天奶奶一直在旁边一声不吭,所有需要帮忙的事都是母亲在做,直到最后结束了,将近到傍晚的时候,奶奶才去收拾屋子,然后提着一篮子纸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提纸钱的篮子已经空了,我问奶奶去干什么了,奶奶说去给这个亡魂烧些纸钱,好让它不要再缠着我。

  而那个先生因为是外地人,就住在了我家,他不可能住在奶奶的老房子里,本来他的意思是我也不用再住在老房子里了,那里阴气重反而容易招邪,只是我不放心奶奶一个人住,她又不愿意同我们回去,于是我就留下来陪她。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忽然被一阵说话声惊醒,这说话声和上回我听见的一样,并不是很大,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是奶奶的声音。

  这种感觉和上次从恶梦中醒来,听见奶奶的切切私语声一模一样,于是我学着上次的样子,蹑手蹑脚来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让我心惊的是,奶奶竟然在做和上回一模一样的事。

  只见她依然在对着一个纸人喃喃自语,从这里看过去,依旧只能看见纸人白得异常的脸。

  整个过程和我上次看见的一模一样,纸人的身上依旧穿着我小时候的衣服,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微微有些害怕起来,虽然奶奶跟我解释过她这是在做什么,但我总觉得有些心惊,特别是每次看到纸人的脸和它身上的衣服,心里面就一阵阵地发毛。

  最后奶奶烧了纸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直到最后纸人化为灰烬。

  只是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我看见奶奶重新提了一篮子纸钱,然后就出去了,我原本以为她只是在院子里烧,直到我听见了她开大门的声音,才知道,她这是要出去。

  我看了看表,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虽然我们这里有半夜烧纸钱的习俗,但我总觉得这时候的奶奶有些不大对劲,也许是好奇心驱使着我,又或者是像探清楚奶奶倒底要做什么,于是我悄悄地跟了去。

  我出去的时候,外面黑漆漆的,早已经没有了奶奶的踪影,虽然是平时每天都走着的路,但到了半夜总觉得一阵阵地阴森。

  而且还不能让奶奶发现,弄的就像是做贼一样。

  我一直跟着出去,到了外面的大路上,也没看见奶奶的踪迹,想着奶奶不是来路边烧,那又会去哪里。

  我找不见,于是就打算回去,正打算折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我于是断定一定是奶奶过去了那边。

  然后我就往那边跟了去,那一头是往村外去的路,但是在村口的位置,有一个废弃的祠堂,于是我断定奶奶应该是到这个已经废弃的祠堂烧纸钱来了。

  这个祠堂就在路边上,像个山神庙一样,早已经没有了门,只剩下几堵墙,屋顶也破得不成样子了,到了下雨天就漏雨,村里也没人修,虽然破败,但也没人敢来拆,于是就这样荒弃着。

  祠堂里有个神龛,使用石碑竖起来的,只是里面供着的东西早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只留下石碑上刻着的一些字,小时候我们经常到这里来玩,因此记忆很深刻。

果真,我来到不远处的时候,看见纸钱燃烧腾起的火焰,奶奶蹲在祠堂外边,正在烧。

  我于是躲在远处,怕她发现了不好解释,就这样看着她烧。只是这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因为我看见在奶奶不远处有一个人。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多看了两眼,以确认自己不会看错,当然,这个人并不在纸钱燃烧的火光之内,而是在更靠近我的这一边的路边,似乎坐着,一动不动地。

  这景象立刻让我想到了九岁那年,我在田边看见的那个人影,顿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和奶奶就隔着几米的距离,而且我自认为并没有看花眼,那里的确有个人坐着。

  我想提醒奶奶,但是却发现双腿有些发抖,更糟糕的是,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堵着一样,想要发声,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动,觉得腿根本不是自己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在烧纸钱,而这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奶奶烧完纸钱站起来,经过这个人影身边,但奶奶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直朝着我过来,而我就像身子已经彻底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站在路边上愣是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了,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等奶奶走近的时候,发现了有人在路边躲着,估计没看清是我,于是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可是我根本发不出声来回应,只是张合着嘴巴,我能听见自己嘴巴张合的声音,就是没有任何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

  大约奶奶觉得异常,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了一阵,最后像是忽然认出了我来,才惊呼道:“石头,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奶奶惊呼出声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一直在路边坐着不动的人影忽然朝我转过了头来,只是夜里黑暗,我根本看不清他是谁,甚至连他的头是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甚至我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奶奶已经彻底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她一把扶住我,急切地问道:“石头,你这是怎么了?”

  再接着我忽然觉得不听使唤的身子忽然就能动了,只是腿上无力,就要摔下去,奶奶毕竟上了年纪,被我带得也差点摔倒,与此同时,声音终于从我嗓子里蹦出来,我听见我说:“那里,有人。”

  奶奶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问我:“哪里有人?”

  我指着那个人坐着的地方,说:“那里。”

  奶奶顺着我指的地方看过去,她似乎并没有看到,然后和我说:“石头,那里没人,我们先回去再说。”

  说着奶奶就打算把我扶起来,哪知道我忽然觉得胃里翻腾,然后就往嗓子上涌,然后一张口“哇”地就吐了出来。

  接着,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在医院的病床上。

  据奶奶告诉我,那天我说了那里有人之后,就一直呕吐,而且吐出来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全是清水,既不是苦胆水也不是别的,就是清水。

  这情景和我九岁那年一模一样,吐完之后我就彻底失了魂,手臂紧紧地抓着她,眼睛眼白已经翻了起来,嘴上念叨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奶奶一直在我身边不敢离开,生怕去找人了我会出什么意外,而且当时那情景,她拿我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这样折腾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我忽然就停止了念叨,紧紧抓着她手也松开了。

  奶奶说当时我似乎是忽然清醒了过来,然后就问她:“奶奶,我这是在哪里?”

  奶奶听见我清醒过来,当即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然后将我扶起来,这才回了来。

  只是走了几步奶奶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发现有只猫一只跟在我们身后,那猫也不叫喊,就跟在我身后。本来猫走路的脚步是非常轻的,只要它不叫唤,跟在你身后是根本发现不了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深夜。

  奶奶之所以知道身后有只猫跟着,是我告诉她的,奶奶说我当时说:“奶奶我们走快一些,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然后奶奶转头就看见了那只猫。

  看到这只猫的时候吓了奶奶一跳,奶奶安慰我说那是一只猫,不是人。而我就没有再接话,这样我们回到了家里,回去的自然不是老家,因为忽然出了这事,奶奶心里也没底,就领着我回了新家。

  父母亲起来看到我这个样子的时候,很是惊讶,又加上是深更半夜的,以为我又出了事,着实吓了他们一跳,后来奶奶把经过说了,他们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奶奶却没说她半夜出去给谁烧纸钱。

  大概是我们太吵闹,惊醒了张先生,他也起了来,见到我的时候,忽然说:“有东西跟着他进来了。”

  那只跟着我们的猫早已经不见了,而父母亲他们压根看不到是什么东西,于是张先生当即让找来了米、香和纸钱,让我站在院子里别动,然后他点了香一左一右拜了拜,将纸钱烧了,接着把米朝着门外撒了出去。

  听父亲说,当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只是原本站着的我忽然就眼睛一翻到了,再之后我一直不醒,就被送到了医院。

  上面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记得。

  而且在医院里,医生也没查出来我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最后只是给出了一个劳累过度,于是等我醒了就出院了,醒来之后我觉得身子很乏,好像翻越过千山万岭一样。

  而且从医院回来,父母亲就更加笃定了我招惹了鬼神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人都成这样了,可是医院却什么也差不出来,不是招惹了脏东西,怎么会这样。

  后来张先生详细问了我那晚的经过,当他听见那个在路边坐着的人影的时候,他眉头皱的很紧,然后才说,王家媳妇告诉他,她也见过这个人影,就在送献祭的那晚。

  与我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他既然管了王叔家的事,自然对郑老秋的事业有所耳闻,那么这个奇怪的人影,当然心里也是有谱的。

  从那晚之后,奶奶就没怎么来过新家,好似躲着我一样,而我也没再到老家去住。也正因为这件事,原本往后延的,要去祭祀郑老秋的事又被提了出来,先生说看来还是避不了郑老秋那一边。

  于是他重新选了日子,准备了祭祀的物品,让父亲去请了奶奶,因为祭祀需要奶奶叫魂,奶奶也没推辞,只是变得话有些少,整个人都有些古怪,只是当我和父亲这样说的时候,父亲说奶奶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因为从前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不知道。

  我想大约像她们这样的人,本就很少和其他人来往吧,包括自己的亲人。

  往后面倒也没再出过什么事,除了我每晚都做噩梦,而且每次都定格在那个人影转头的那个场景,接着就被吓醒。有时候噩梦里会出现奶奶喃喃自语的声音和背影,还有那个纸人。

  只是这些我都没再和父母他们说过,一来是怕他们担心,二来是他们都忙着祭祀的事,我也不太想让他们太过于劳累,因为我的事,他们奔波的已经够多了。

  到了祭祀那天,我们很早就去了,只是去到郑老秋坟地的时候,却出了点意外,让人根本意想不到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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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5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章 鬼鼠

当我们到郑老秋坟地所在的地方时,他的坟不见了。

  郑老秋当时本来就是村子里帮着葬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在村里人祖传下来的坟地上,而是远远地葬在了一座山头上,那里鲜少有人去,大约是村里人实在怕他死了还作祟,才远远地送走了,葬了之后也没人去祭祀,王叔在世的时候还会定期去看看,但是自从王叔死了就再没人去看了,算起来到现在也快有十年的样子了,大概就连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坟倒底怎么样了吧。

  所以我们去的时候路偏僻难行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找遍了整个山头,也没见他坟的踪迹,而且按着他们村里人说的,那个方位除了一片杂草什么都没有。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并且祭祀也是有时辰的,过了既定的时辰,再来祭祀就会不吉利,相反还可能会弄巧成拙。

  后来还是张先生依靠看山傍水的本事,找到了一个阴气盘踞的地儿,估摸着大约就在这里,可能当时郑老秋的坟本来就是土坟,大约下大雨冲坍了,然后又和山地成了一体也说不定。

  于是我们也只能依着先生,在那个阴气盘踞的地儿白了祭祀的东西,然后由他主持,先坐祭祀的事。

  先生的意思是,先坐祭祀安抚下郑老秋,然后再试着给我叫魂看看,看能不能叫到,但是这个也只是一个侥幸心理在作祟罢了,我曾经听奶奶说过,一个人的生魂是不可能离开身体太久的,至于离开的太久会怎么样,奶奶也只知道会招不回来,而它确切地会怎样,也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先生做完祭祀之后,奶奶就开始帮我叫魂。

  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没和先生他们说,我感觉从上山开始,身后就有人跟着我们,好几次我都回头去看,但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后来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疑神疑鬼了,将绊倒杂草的声音给听岔了也说不准。

  可是等奶奶开始叫魂的时候,我又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朝我们走近,但是看向周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先生他们听见没有,但是他们的神情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直到奶奶已经开始问神叫魂,这声音才消停了,叫了三声之后,奶奶手里的香熄了。

  我知道香熄了代表什意思,也就是说奶奶找不到能帮我带魂的那东西,或者又,但是不愿意,说通俗点,也就是说,没有那东西愿意和奶奶交易。

  又或者,根本就是无魂可带才会这样。

  眼见是这个情景,于是先生又拜了拜郑老秋,大致就是让他安息之类的话,我觉得这场祭祀似乎并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凝重,但是没办法,只能收拾东西离开。

  这些祭祀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带回去了,都要留在这里,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拿三炷香,具体的原因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引路用的,防止鬼打墙、鬼勾魂一类的事。

  其实奶奶叫魂叫不到的时候,我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是不是我们坟地没找对,压根就没祭祀到郑老秋,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下山的时候因为是下坡路,走的比较快,而且杂草弥漫,也有些滑。而且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具骷髅。

  当然这不是人的骷髅,而是一具动物的,我不会看是什么动物,只是看它的身形只能确定不是很大的那种,等先生看过了之后才确定下来,这是一具猫的骷髅。

  不知道怎么的,提到猫的骷髅,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噤,因为郑老秋咬死猫的那事,一直像个阴影一样缠绕着我,想想就觉得恐怖。

  我强忍着害怕说:“像这样荒山野岭的,死一两只猫很正常吧。”

  这话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其他人。

  只是让我猝不及防的是,先生竟然在旁边的草丛里找出一具骷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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